女孩標本：《Anyone Else But You》

破報 POTS 復刊594期

文／蔡雨辰

侯孝賢談《千禧曼波》時，曾引卡爾維諾的一段文字為電影下了註腳。他以自己的話將那段文字說得更貼近電影：「一如整片散落的銀杏葉看似無它，但如果 你仔細地凝視某片葉子，它會在我們願意理解並同情的注視下，在那個瞬間，永遠靜止。」這註解下得極好，好到多年後，當我看到王琬瑜的攝影作品時，又想起這 段話。侯孝賢的意思是，Vicky就是那片銀杏葉，他以鏡頭凝視，想看（拍）清楚這個年輕女孩的生命，而非紛亂模糊的整片銀杏樹（整個世代）。若沿用這個 比喻，我想，王琬瑜的作品比較像把一片片銀杏葉拍回一棵樹了。

翻開這本名為《Anyone Else But You》攝影集，其影像風格瀰漫著一股強烈的日本味，有趣的是，那竟不是川內倫子的朦朧感傷或蜷川實花的鮮豔銳利，而是森山大道那種獵犬般的狠勁與直覺。 王琬瑜聰明地選擇了對的手法以達到她的企圖──留住瞬間。粗粒子、黑白高反差、模糊、失焦、晃動所造成的強烈風格，像是一道道程序，逐一風乾她鏡頭下的女 孩們，插針，覆上一層毛玻璃，宛如翻看標本。

我所看到的瞬間或記憶到底是把暴力與甜美的雙面刃。

只是，這種凝止的魔力似乎也有其危險之處，當這些視覺風格強化了張力與戲劇性，同時也模糊了這些女孩的面貌和個性，這些抹著妝、抽著菸、歡笑嬉鬧的 女孩照片成了一股氛圍，一個世代，一種生活風格，關於某種階級，某種品味，某種符碼。我想，對拍攝者來說，每片葉子都是美好無它的，但是，當她們離開了拍 攝者的凝視，當其他觀者抓不到鏡頭裡外的親密與信任，這些美好無匹的銀杏葉會在瞬間變回一棵銀杏樹，而且，可能是會被任何其他銀杏取代的一棵。